实证西域为我国固有疆域之⑤丨古称高昌的吐鲁番，为什么被赞为“世界上最富有的露天考古博物馆”？
吐鲁番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当地，这儿有誉满天下的葡萄园风景，丰厚多样的特色美食。吐鲁番也是一座奥秘陈旧的城市，它曾经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古代称为高昌，金庸小说《飞狐别传》中的“高昌迷宫”便是得名于此。吐鲁番前史悠久，文明绚烂，文物遗址许多，瑞典东方学家贡纳尔·雅林点评吐鲁番是“世界上最富有的露天考古博物馆”。故宫博物院研讨馆员王素先生近来承受我国民族报“道中华”专访，对汉唐时期吐鲁番与内地亲近的文明沟通进行了精彩解读。
记者：汉唐时期是丝绸之路开展史上的光辉阶段，而吐鲁番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纽带，请您介绍一下汉唐时期吐鲁番的前史与文明概略。
三国时期的高昌。（图片来历：谭其骧《我国前史地图集》）
王素：吐鲁番原属姑师，姑师割裂今后属车师前国。张骞之前，丝绸之路就现已存在，那归于民间性质，路途不行安全，张骞通西域的含义在于把民间通道变成官道。尔后汉军开端在吐鲁番屯田，西汉称这儿为“高昌壁”，东汉改名为“高昌垒”，开端有高昌这个姓名，我曾写过一篇文章，以为“高昌”得名于敦煌的“高昌里”。汉代郡县制与乡里准则现已在敦煌推广，敦煌汉简里边有“高昌里”的记载。汉代前往吐鲁番屯戍的战士，主要是从河西区域去的，从敦煌去的最多，由于间隔近。魏与西晋时期称这儿为“高昌”，十六国北朝时期开展成为“高昌郡”和“高昌国”，唐灭高昌，在这儿设置西州。从史书的记载来看，高昌文明与华夏文明基本是相同的。《梁书》记载说，高昌人的言语和华夏大致相同，经、史、子、集四部典籍在高昌都有。高昌与北朝的政治文明联络十分亲近，常常差遣使者。高昌麴氏王国（499—640年）树立后，更是朝贡不停，有一次向北魏差遣使者，求借经史典籍，并请国子助教刘燮为博士。北魏皇帝在诏书说高昌民众是汉魏遗民，其实西晋永嘉之乱今后，华夏不少汉人搬迁到这儿。高昌阴氏和高昌令狐氏都是源出华夏，高昌麴氏是从金城郡搬迁曩昔的。
吐鲁番高昌故城。（王恩山 供图）
《周书》记载说，高昌仿照华夏太学树立教育准则，它的刑法、习俗、婚姻、丧葬，与华夏小异而大同。《隋书》记载说，高昌王坐室的画像是鲁哀公问政于孔子。唐朝灭高昌后，很快就在这儿推广了府兵准则、乡里准则、租庸调准则等一系列华夏准则，比在于阗、龟兹实施这些准则要早许多，便是由于高昌有实施这些准则的政治根底、文明根底、前史根底。由于吐鲁番是丝绸之路重镇，多元文明在此集合，可是整个汉唐期间，吐鲁番区域干流文明仍是华夏文明。
唐代西州。（图片来历：谭其骧《我国前史地图集》）
记者：王国维先生提出闻名的“二重证据法”，着重出土文献与传世记载相互印证。吐鲁番出土了哪些文献？是否印证了史籍记载？
王素：咱们知道，敦煌藏经洞是1900年发现的。吐鲁番文献的发现比敦煌文献要早得多。闻名的《凉王大且渠安周造寺功德碑》在高昌故城出土是1882年，比敦煌莫高窟的发现要早十八年。
《凉王大且渠安周造寺功德碑》清代拓本。（图片来历：我国国家博物馆官网）
俄国探险家克莱门兹第一次来吐鲁番调查和盗掘是在1898年，取得不少文物。克莱门兹的这次活动在欧洲引起巨大颤动，俄国、德国、日本、英国的调查队和探险队纷沓而至，先后屡次到吐鲁番调查和盗掘，取得很多古代文书、释教岩画、石刻等。这些国家盗掘的吐鲁番文书，现在除了德藏文书没有发布，其他文书都连续收拾出书了。
吐鲁番柏孜克里克千佛洞。（王恩山 供图）
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岩画。（王恩山 供图）
我国的吐鲁番考古始于黄文弼先生。他在1928年和1930年两次到吐鲁番，开掘了124方墓砖，收买了不少文书，收拾出书了《高昌砖集》和《吐鲁番考古记》。1949年后，新疆考古作业者在吐鲁番的考古，始于1956年对交河故城、寺院及雅尔湖古墓的开掘。但最重要的是1959年至1975年，对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及乌尔塘、交河故城等古代墓葬和遗址进行的十三次大规划收拾和开掘，总共收拾了400多座墓葬，出土了一万多片文书。其时唐长孺先生在北京收拾二十四史，掌管点校北朝四史。1974年，北朝四史收拾完了，他在《文物》上看到关于吐鲁番文书的开掘简报，他想去新疆看看，其时国家文物局局长王冶秋伴随他前往。唐先生看到文书之后，觉得这些文书的价值十分大，决议把它们收拾出来。王冶秋请示中心后，1975年国家文物局建立收拾组，由唐长孺先生任组长。唐先生用点校“北朝四史”的标准、也是文献收拾的最高标准来收拾吐鲁番文书。1981年至1996年收拾出书《吐鲁番出土文书》释文本10册，图文本4册。
唐长孺先生在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讨室收拾吐鲁番文书，1980年摄于北京沙滩红楼。（图片来历：武汉大学新闻网）
由于吐鲁番文书的发现，1983年在兰州建立了我国敦煌吐鲁番学会，敦煌吐鲁番就并称了，吐鲁番文书引起广泛重视，吐鲁番学成为世界显学。咱们在吐鲁番出土的这些文书中，发现了经、史、子、集各类文献，比如《尚书》《礼记》《毛诗》《论语》《孝经》《史记》《汉书》《晋阳秋》《文选》等等，咱们的考古发现恰恰印证了史书记载的精确。
旅顺博物收藏《尚书·汤誓》。
记者：为了便于了解吐鲁番与华夏的文明沟通，您能否使用出土文献给咱们介绍一些具体的个案案例？
王素：学界其实很早就注意到吐鲁番出土文献反映的华夏与边远地方的文明沟通互动问题。1911年，辛亥革命迸发，罗振玉跑到日本流亡，看到日本大谷探险队从吐鲁番掘获的东汉经学大师郑玄失传的《论语注》残片，就兴奋不已，由于这个书早就失传了。罗振玉写了《〈论语〉郑氏〈子路篇〉残卷跋》一文。郑玄的《论语注》便是从华夏传到吐鲁番的。
启功先生有《论书绝句百首》，其间第六首咏高昌墓砖，大约写于1932年。他看到黄文弼收拾出书的《高昌砖集》，大为惊喜，其间两句是“笔墨有缘吾自幸，竟然妙迹见高昌。”他在注文中指出，高昌砖书法的结体、点画，无不与北碑相通，并且多属墨迹，没有刊凿之失。书法刻碑存在变形，不如直接书写坚持原样。今日咱们所看到的魏碑代表《龙门二十品》都是石刻的，现已不是本来的书法，所以启功先生看到高昌砖书法后惊叹不已。西晋是制止刻碑的，六朝的碑文十分少。所以他又说，六朝碑志的笔法，可在高昌墓砖中探究。高昌墓砖的书法笔法，无疑是从华夏传曩昔的。
《高昌砖集》部分图。
释教刚刚传入我国的时分，人们看到信众磕头礼拜，像咱们祭祖相同，所以把梵宇叫祠，高昌梵宇也称作叫祠。后来华夏区域释教寺院称作“寺”，这种称谓又回传到高昌，高昌的佛祠也就改成梵宇了。释教我国化之后，西域释教也跟着我国化，这其实也是一种文明互动。
记者：吐鲁番与华夏北方存在亲近的文明互动，它是否与南边有文明沟通呢？
王素：吐鲁番出土文书呈现了“吴客”的记载，“吴客”是指由江南迁往吐鲁番的民众，吐鲁番与江南区域也有文明来往。我写过一篇文章，以为吐鲁番发现的《论语郑氏注》是南朝盛行的簿本，不是北朝传曩昔的。高昌向南朝萧梁差遣过一次使者，对高昌发生了很大影响。高昌有“儒林从军”职官，便是从梁朝引入的，由于“儒林从军”这个职官只要南朝有，北朝没有这个官职。
最有意思的是高昌王麴伯雅作诗的故事。在北宋大词人晏殊的《类要》中有一首高昌王麴伯雅的诗《圣明来献乐歌》：“千冬逢暄春，万夜睹朝日。生年遇明君，欢欣百忧毕。”这首诗是写隋炀帝在东都洛阳举办元宵灯展（大业六年），高昌王麴伯雅来朝写诗赞许，其实是首拍马屁的诗。《隋书》具体记载了此次元宵灯展盛况，咱们今日的元宵灯展便是源于此，这是最早的记载。
隋代高昌。（图片来历：谭其骧《我国前史地图集》）
从文学含义上说，麴伯雅的这首诗，并没有什么价值。由于全诗基本上都是照抄南朝鲍照的《中兴歌》，只改动了几个字。鲍照原诗是：“千冬逢一春，万夜视朝日。生平值中兴，欢起百忧毕”。但从政治含义上说，这首诗的价值却不容轻视。鲍照的《中兴歌》是讴歌宋孝武帝平定内争，有中兴之功。麴伯雅的这首诗，将“中兴”改为“明君”，则是讴歌隋炀帝治国有道，有守成之功。从其时的状况来看，麴伯雅的这种讴歌，可能是发自内心的。至于炀帝好高骛远，招摇撞骗，外国及周边少数民族商客未必知情。他们到东都丰都市交易，目睹“珍货充积，人物华盛”，连吃饭也不要钱，发生盛世明君的慨叹，不足为怪。麴伯雅为什么可以仿照南朝鲍照的诗呢？他不可能到了长安之后才看这首诗，然后仿照。他必定早就学习过鲍照的诗，这说明南朝文学作品也早就传到了高昌区域。
吐鲁番交河故城。（王恩山 供图）
受访者简介：
王素，故宫博物院研讨馆员、故宫研讨院古文献研讨所声誉所长。“全国古籍维护作业专家委员会”委员、“全国古籍收拾出书规划领导小组”成员、“甲骨文等古文字研讨与使用专家委员会”委员、“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开展工程专家委员会”委员、“点校本‘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修订工程”修纂委员会委员、国家社科基金严重投标项目“新我国出土墓志收拾与研讨”首席专家，国家社科基金严重投标项目“故宫博物院藏殷墟甲骨文收拾与研讨”履行负责人。先后参与或掌管了《吐鲁番出土文书》《新我国出土墓志》《长沙走马楼三国吴简》《长沙东牌楼东汉书籍》《故宫博物院藏殷墟甲骨文》等出土文献的收拾。个人出书专著18部，代表作有《三省制略论》《高昌史稿·控制编》《高昌史稿·交通编》《汉唐前史与出土文献》等；宣布论文、书评等各类文章近400篇。1992年被评为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2005年当选中组部联络专家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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